竹欶

进修文手。需要一些交流和评论。

浮木

  他当然清楚这里都是一些什么人,传播谣言者、无/政/府主义的疯子、恋童癖和……巫师。没人知道谁创造了他们,那群不被祝福的造物。


  今天早上八时整,一个只穿黑色布条的高瘦男人被砍下了头。


  罗马尼•阿基曼舔了一口叉子上的红色果酱,锋利的金属反射出破碎的四个他。


  惨叫、欢呼,和自由被隔绝在两米高方窗之外,罗马尼的叉子又割下一块柔软湿润的蛋糕体,边缘挤压出的果酱流下来,掉在地砖上,他觉得有点可惜。甜食供应量一直很少…没有人提出意见,毕竟菲尼斯是座监狱什么的,甜香的糕点不太符合设定。


  “这个月的最后一块。好歹省着点,今天几号,我猜,公历三十一年二月五日?”


  “……他们为什么没有封住你的嘴。”


  “因为我比较擅长用手?我猜。”


   他举起一只黑铁包裹住的小臂。


  “也可能是怕你饿死。”


  “是是是,你最怕我饿死了,对吗,亲爱的罗曼同学?”


  梅林已经五个月零一天没有吃过固体食物了。


  你没这么容易死,你可是巫师,罗曼没有把那个词语说出口,任其腐烂在胸腔里的某处,已经坏了他吃蛋糕的心情。

 

  不知从哪一年开始,这个世界渐渐沉没。每一个同样明媚的春天过去又到来,不可言说的事物蚕食着我们的生命。在可追溯的记忆中,童年和青春如同永昼,而今晚钟声声,一切都在无可避免地步入迷醉的夜晚。

 

  罗曼原本是一名医生,再之前是考古学家。他在同行们挖出真正的失落宝藏之前转行,现在看来是明智的决定,比起提心吊胆地收听新闻,不如直接在地狱门前听听魔鬼的口信。

  学医救不了人类。

  历史也就是一盘冷饭。


  监狱里有最真挚鲜活的生机,它们的日常生活围绕“活着”二字进行。罗曼检查那些蓝的灰的红的透明的虹膜,从不同的皮肤下方听见同样的心跳。梅林是个例外,他太像人类,嬉笑怒骂与常人无异,走在大街上也顶多是一个好看的混蛋,与巫师的刻板印象相差甚远。屏幕上滚动播放的影片切到某个黑巫师的画面时,他一反常态地沉默,对着一滩水中自己的影子确认自己鼻子健在。


  罗马尼需要为这些“特别关心”罪犯做身体检查。当局既不希望他们平安健康也不愿意有突然暴毙的可能性,民众喜欢不变的二元理论,邪恶力量一直存在,当局才能一直给人们带来光明。邪恶势力大多和普通人看起来不同,丑陋的伤疤,异样的嗓音,或者对于某些事物别具一格的擅长。有一次,他们送来一个生来肤白如雪的黑发姑娘,鲜花般的年纪,让人想起童话。她柔弱、日夜思念着故乡,哼唱同一首歌,鸟儿站在她的窗边与她和声。


  她显然是一个不老不死的女巫,因为童话是编造的,而罪恶带来的伤害如此真实。


  “她杀死过谁?”


  “为什么问我?”


  “我没在问你……算了,你知道吗?”


  梅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。


  “这里是监狱,对吧。”


  “受害者,是谁?”她看起来连一条鱼都杀不死。


  “总都是些比她丑陋的。”


  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,这个解释完全正确却指向不明,唯独一件事毫无疑义。女巫的罪过不可原谅,她在四天后的正午时分将被烧死。


  罗马尼看看哭累了睡着的女巫,又看看梅林,梅林也生着一张极漂亮的脸蛋,兴许只是巫术的作用。他技不如人,只学得个好看的模型,全无少女鲜花那样的生气,梅林喜欢变出各色花朵藏在前来送餐食的人耳后,或者罗马尼的发梢,但那些花冰冷如同冬天,他从来把女仆耳边的飞红当成餐食,却不曾明白秀色可餐的意味。


  两天后女巫停止了哭泣,她黑亮的眼睛变得混浊,神职人员宣告这是巫术的溃败。消息很快见报,这个派别的支持率高涨五个百分点,下一场选举的胜利者似乎已经注定。


  “我看不见了。”


  巫女邪恶的声音如今变得沙哑。


  “今天是晴天,你的鸟儿还在窗子旁边。”


  “我不能再唱歌。”


  “是的,你的嗓子不太好。”


  “我不再害怕了。”


  她站起身来,但不能站直,脚镣把纤细的脚踝拖向地面,她伸出一只手,挥舞着。


  “走吧,走吧。火焰太危险了,你们去林子里等我。”


  它们拍拍翅膀,绕着围栏转几圈,飞远了。


  你想离开吗?梅林冷不丁问他,罗曼的茶差点洒在文件上。这是越狱吗?他强行冷静分析,是也不是,梅林说,你知道,也许你不用呆在这里。


  “这是什么意思。”


  事实是,罗马尼来不及说完这句话,就失去重心倒在了布料中。瞪大的双眼前,生锈铁杆融化成液态,滴落在梅林异常洁净的脚边,他的猜想似乎是对的,这里关押着巫师——真正的巫师。


  景观发生了改变,粗糙的墙面滴落蜡质泥料,露出底层的布艺墙纸。融化在地上的铁水潺潺流动,底部鹅卵石清晰可见,花朵从草席的缝隙中钻出,铁窗扩张,彩色玻璃生长出斑斓的纹理,阳光第一次眷顾这座牢房,窗外天空向下飞驰,有云彩映在梅林的眼睛里。


  “我们在哪里?”“你做了什么?”


  他从对方怀里弹起来,拍拍身上不存在的魔法痕迹。几滴泉水从罗马尼的发梢落下去。


  “我也没那么容易出去。”


  他于是开始解释“真正的”监狱。一座花海里的高塔,他并非不可以从塔里走出,却永远也无法离开这本童话故事。梦境的主人是成为传说的国王,魔法必须从这片土地上消失,只因为真正的异教徒只有梅林一个。魔法镌刻在所有人的血液里。


  “他…”

  “是她。”

  “她还活着?”


  某种意义上讲是的,梅林的口吻像极了电影里的白胡子老人,他看一眼罗马尼,好似兽类的眼睛里闪过不详的光。你是他们中最好的,罗马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下这种赞美。他们,是历代杰出的魔法师,多数已经去往彼端,归来的船已经沉没。

  “只有你不曾离开。”


  罗马尼沉默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医药箱,刀片划破指尖的一刹那,血液涌出,伤口闭合,三十岁的身体过早停止改变,他的履历远不止应聘时的一页纸。


  “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。”


  “明天行刑的那女孩,我要你保证她死去。”


  “你疯了。”这根本不需要保证。


  梅林笑着说我可是个巫师,你觉得呢?不过事实上只要你什么都别做就好,和以前一样。


  “什么以前?”


  你忘记了,也正常,梅林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额汗。抱怨起这地方太高太亮,手一挥他们又站在了地牢。





  “记住,什么都别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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